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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十二平均律 (四) 潦倒画家万x著名作家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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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平均律》

(四)


查尔斯是球类的一把好手,板球更是没有敌手,所以安娜和瑞文都拒绝和他一块儿玩,他们宁愿和老泽维尔家的表亲子女们一起,斯考特,或者波比,他们都是斯文型的男孩,富有绅士风度,才不像查尔斯那样不留情。骑马也是,没人愿意和查尔斯一起骑马,他是个冒险家,一跨上马鞍就像要举剑去杀什么恶龙那样兴奋过头。

而今天,艾瑞克来了。查尔斯与他并马狂奔的样子就像要把全世界甩在身后。当然,并没有全世界,只有瑞文和安娜。女孩子们慢悠悠地踱着,跟着管家史崔克先生一路欣赏风景,并不时为了艾瑞克兰谢尔脚上那双打满补丁的马靴而发出窃笑。

当查尔斯尽兴而归,与艾瑞克牵马走在乡间小路上时,他还以为艾瑞克的沉默是因为那匹马,或者远方低垂的铅色云块。

“海妖一向都不太听话的,”他试图找些话来逗他,“但是最棒的马都不太听话,和人一样,对吗?”

艾瑞克伸手拂开在马脑袋上飞来飞去的蚊虫,海妖打了声响鼻,好像并不领情。

“可这是你父亲最好的马,”艾瑞克说。

查尔斯看着脚下的路,“我也是他最好的儿子。”

“是啊,”艾瑞克的语气出奇地平淡,“你是的。”

这可有些超出查尔斯能理解的范围了,所以他不再说话,就连脚步也放慢了。

艾瑞克却像没有发觉那样,仍保持着原先的速度,等他意识到时回头看,查尔斯已经变成一朵蒲公英那样小了。

他立即踩上马镫,一路小跑着追上去。查尔斯闻声仰起脸,夕阳在他眼前,而艾瑞克是一个逐渐变大的剪影,他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首先是他随风而动的短发,他黑色的外衣几乎和黑马融为一体;最后是眼睛,而这双眼睛正看着他,坚定不移。

他突然觉出自己的傻气。

“上马吧,”艾瑞克在马上说。他没有问,也没有笑,“天快黑了。”

所以笑容的任务就只能由他来完成了,“好的,我也饿了,”查尔斯笑着说。

晚饭他们又来了点杜松子酒和烤香肠,查尔斯试图在每个话题里都加入些和艾瑞克有关的东西,可这并没有让局面更融洽。艾瑞克的话简直比他画作里的亮色还要难得一见,这让查尔斯深深苦恼,最后他连最爱的水果沙拉都没有用就草草离席了。

“我们之中一定有人做错了什么,”他在走廊上遇到追出来的艾瑞克时候说,“才会让我一整晚都像在遭受惩罚。”他的鼻子红红的,眼睛也是。

艾瑞克的目光垂在暗影里,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不说话?”查尔斯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因为忽然而来的恐惧。他想起琴的那句警告——当他发现你已全心全意地被他迷住之后,就会立即掏出尖刀将你的胸膛剖开。

那么现在,他的胸膛即便没被剖开,也的确有什么东西即将被剥开了。

那是不是才是他们之间的真相?

于是他在艾瑞克即将开口前抢着道,“我有个礼物想要送给你。”


走廊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查尔斯走得很快,像是有什么危险就要从身后扑上来将他抓住。艾瑞克在他身边,唯一的回应是他的呼吸声,至少那动静说明他不是一个人在做着傻事。

厚重的木门打开了。他像深居简出的蓝胡子,在向他的挚爱展示古堡里最后的秘密。这是查尔斯的策略,给出全部,然后看看对方会怎么做。和热恋中的大部分人一样。

不同于任何房间的温馨陈设,这里空荡荡的,高大的窗外一片幽黑的晚景,连窗帘也没有挂。

“你可以把这儿当作画室,”查尔斯还想说更多,可是一些莫名的原因阻止了他付诸言语,而是改用眼睛去表达。

艾瑞克站在门外,良久,才抬脚走进来。查尔斯以为他会到处瞧一瞧,可是艾瑞克什么也没有看,而是转身把门合上了。

头顶上的枝形吊灯照得整个屋子亮如白昼,艾瑞克的脸却仍埋在阴影之中。他走过来,双手置于查尔斯的双肩,仿佛一个只完成了一半就停工的拥抱。

也许是酒的缘故,查尔斯不敢肯定,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听到艾瑞克说一句话,就连呼吸游走于鼻端的微弱声响也好像消失了。

查尔斯盯着那双眼睛,像是盯着什么藏于黑暗中即将一跃而出的可怕怪物。这无疑令艾瑞克很不好受,因为他逐渐露出疲态,整个人仿佛已精疲力竭。

“我明天一早就会离开,”艾瑞克说,“原本我觉得自己到这儿来是个错误,琴的来信误导了我,可我现在很感谢它,是它让我弄清楚一些事情,一些真相。”

真相,他果然说了这个词了。查尔斯的嘴唇都快咬破了。

“什么真相呢?”查尔斯反问,“你不再爱我了,还是我不再爱你?”

爱,这个字眼是多么刺耳啊。而艾瑞克愣住了。这个问题没有好回答,立即反驳会显得虚伪,思忖良久则表示犹豫不决。至于沉默,最糟的就是沉默了,还有什么比默认更残酷的事吗?

“查尔斯,”艾瑞克喑哑着,“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么重的话吧。”

查尔斯看着他衣领上的那枚胸针,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曾见过这个,跳舞的时候。他真傻啊,那个时候他几乎不敢直视艾瑞克的眼睛,正如此刻。

“我不知道,”查尔斯听见自己说,他是个作家,可他此刻说,“……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艾瑞克看着他,眼底有什么东西翻滚着,尽管那未必就是绝望,可那至少会令人联想到绝望。这神情可以代表很多意思,但不是“不爱”,查尔斯知道,并且有一小部分的他正暗暗得意,谁先提及那个致命问题谁就已抢占了先机不是吗。现在,先机在他的手里了。他拿捏着它,也拿捏着艾瑞克的呼吸。

“是我的什么行为招致了你的不满吗?”他问艾瑞克,“还是我的家人的原因?难道你看不出他们都喜欢你吗?”

“他们喜欢我,就像因为喜欢你的书而喜欢上面的插图。”画家下意识地把手摸进口袋里,可是来时的大雨已经毁掉了所有的烟,所有的火柴,这加重了他的焦躁,“天哪查尔斯,你应该知道,我不为人做插图,插图也不是我想成为的。”

“没有人把你当作插图!”查尔斯摇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

艾瑞克的脸上同时具备悲伤和严肃两种情绪,查尔斯说不清究竟是哪一个更刺伤他,“你很好,你的家人也堪称完美,但比起古怪的善意,我情愿他们对我大吼大叫,告诉我我有多糟糕,多么不配踏入这间屋子。”

“你疯了吗?”查尔斯瞪着他,“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会这么对你?”

“因为这是事实,一个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用虚伪的布蒙上的事实。”艾瑞克抓揉着自己的头发,腿紧绷着,仿佛准备逃走时候人们会做的那样。“你们都充满了善良,谁对此心怀疑问,那他一定无比卑鄙,”他薄唇颤动,一串串冰冷的字眼就从那里冒出来,“可这种善良和怜悯乞丐时没什么分别,居高临下,闪烁其词。你的家被善良装满了,当然可以分出一点在我这个陌生的人身上,但善良是一个黑洞,一个无底深渊,它会把我彻底毁掉的。”

“这不公平!”查尔斯惊叫道,“你对着深爱你的人控诉他的爱是怜悯,这不公平极了。”

“那么你就不该给我任何东西,”艾瑞克拉开了门,“这间房间,这些你的东西。”

“难道我的不能是你的吗?”查尔斯的怒火消失了,眼泪夺眶而出,“我不懂这是什么道理。”

“除了爱,查尔斯,”艾瑞克最后沉重地望了他一眼,眼里布满血丝,“你什么也不要给我,因为你什么也给不了。”


清晨,史崔克先生来叫醒他时,查尔斯正坐在床头,静止得像一丛窗台上的紫罗兰。

“兰谢尔阁下要走了,”史崔克先生询问道,“您要去送送他吗?”

查尔斯没有回答,而是用干哑的嗓音问他,“你觉得大厅正墙上的那幅画作怎么样?很糟吗?”

“哦,这个,”史崔克顿了顿,道,“当然不糟,挺好的,很独特。”他没有更好的词了,“请原谅,请允许我提醒您这种鉴赏艺术的专长不是人人都幸而有之的。”

“你觉得古怪吗?”查尔斯没有打算放过他,“瑞文说那很古怪,妈妈也这么说过。”

“您为什么突然在乎这些?”史崔克微笑道,“谁不知道整个庄园只有您拥有艺术细胞呢?”

查尔斯一把掀开了被子,跳下了床。他的裤子就在软凳上,他匆匆套上,那儿还有衬衫和马甲,可他略去了那些,把睡衣衣摆塞进裤子里就披上外套冲出门去。

他从楼梯栏杆边往下望,艾瑞克站在大厅的壁炉旁,也正抬着头望他。他只觉得心惊肉跳,那几节螺旋楼梯竟似乎比罗切斯特河还要长。他省略了最后一段台阶直接坐在扶手上滑了下去,艾瑞克接住了他,然后接住变成了抱住,紧紧地抱住。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言语,只有难舍难分的无数对视。马车来了,艾瑞克坐了进去。太阳绽出光芒,在车厢的外皮上反射,发出黑油油的亮色。道路的两旁开了些野花,查尔斯混沌地想着,这些景致会否成为艾瑞克画作里的一部分。

艾瑞克的全部行李就是一个小皮箱,连一顶像样的帽子都装不下,反正他也没有,简简单单,孑然一身。他走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突然。砂石路吱嘎作响,然后连这声音也被他带走。

查尔斯回到屋里,一束阳光经由绒布窗帘的缝隙间洒进来,打亮了客厅的一角。那是艾瑞克刚才站过的地方。他走过去,像是要将它踩住,可光一下子就溜开了,溜到了他的鞋面上。他抬起头,正上方的那幅画作犹如一团剧烈动荡的泥土,誓要将整个世界裂变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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