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mour secret
Powered by LOFTER

【EC】十二平均律 (二) 潦倒画家万x著名作家查

重发一下吧-L-


《十二平均律》

(一)


(二)

早餐后,一家人坐在起居室里读书,或者打毛线。阳光那么好,屋里明亮得令人想要放声高歌,查尔斯真的站起来,跑到箱子跟前打算搬出留声机来听了。

他的妹妹瑞文忽然挑起了一个新话头,“昨晚和你跳舞的人是谁?”

查尔斯手上的活儿没有停,灰尘在他面前翻滚,又缓慢降落,他用漫不经心的语调反问:“哪一个?”

瑞文笑起来,“当然是,看起来严肃又古怪的那个。”

“他哪里古怪了?”糟糕,反应过度。

这就是为什么瑞文用捉到仓鼠一样的表情在瞧着他了,“哈哈,你爱上他了?”

“我当然没有。”

“那他爱上你了?”

“我怎么知道!”他露出点笑,然后迅速把那调整为可笑,不赖的反应速度。

“你是个作家呀查尔斯,”瑞文学着长辈的口吻道,“如果有人爱上你,你应该知道的。”

他知道吗?他也在心里问自己了。

“懒得理你。”

“说说嘛,”可他的好妹妹仍旧不依不饶,在他头顶上绕来绕去,“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艾瑞克,艾瑞克兰谢尔,但查尔斯说,“我猜是父亲邀请他来的?”这球再不踢出去,他只怕真的要遭殃。

“不是我,”他的继父老泽维尔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表情被报纸遮着,听声音还打了个哈欠,“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谁。”

查尔斯暗自松了口气。

“我知道,”谢天谢地,他的伴读安娜这时又插话了,“他叫艾瑞克兰谢尔,肖的外甥。”好吧,感谢这个聪明的姑娘。“他很有名,”安娜接着说道,“在女生和男生界里都很有名。”

安娜的语气令人隐隐感到不安,“为什么?”查尔斯矢口问道,可那个音节刚刚说完他的脸就红了,他不该泄露这么多的,还远不是时候呢。

“还能因为什么?风流呗,又英俊漂亮,不少小姐公子前赴后继地扑上去呐。”没人觉察他的异样,他的心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而安娜,一边理着窗台上的红色郁金香,一边用置身事外的口吻道,“据说他离开家到伦敦来就是因为惹了一桩官司,他为了情妇杀死了那女人的丈夫。”

“噢,”查尔斯说,“那,那他一定很爱她了。”他的手指离开了留声机,人也离开了。音乐缓缓响起时,他的影子已穿过长长的走廊,他脚步很快,用力地推开大门,外头正是晚春中树影婆娑的庭院。


查尔斯没有爱过什么人,虽然他常常写些和爱情有关的句子,可那和真的爱情不是一回事。文字可以用来哲思,发胀的大脑可不行。他像个第一次见到下雪的孩子,想要做的全部事情就是伸手去抓。

辚辚的马车声总算摇晃到了这个小镇。这里路牌模糊,道路歪曲,这儿的人从没见过这样打扮的小伙子,他们在他问路过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指着他的后背,议论他在额头上打着卷的头发,和花蕊一般绽开的高领。

查尔斯感觉到了,可那不能打消他的士气。

就是这里了。

纸上的字符和锈迹斑斑的门牌一模一样,他几乎要尖叫了。这是一栋灰蒙蒙的小楼,旧旧的,脏脏的,查尔斯只在踏出第一步时稍稍犹豫,接着就是快乐地一往无前。

忽然,楼顶那间房的门打开了,他吓了一跳,仰着头就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走出来。他眼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了。

这没什么,他对自己说,这没什么的。女人扭动身体,慢慢地走着,楼板发出讨人厌的吱呀声。在与她擦身而过时,一股刺鼻的香味将他完全笼罩。

他看了看自己,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有多么荒唐。

他是盛装而来的,连扣带皮靴都擦得一丝不苟。他,和这整个房子,这个女人,这一切,都仿佛来自两个世界。

不,没关系,他告诉自己,别管什么传言,什么情妇,这些和我没关系,我是为了他的画而来的。是的,是画。

于是他继续向上走,一步一步,木板的呻吟也被他踩在脚下。紧接着,一种莫名的崇高击中了他的心。他忽然想,或许我可以改变他,拯救他,带他离开这鬼地方。艾瑞克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只能如此,没有生活得更好的机会而已。我会带给他更好的东西的。

这种虚幻的信仰足以令人闭上清醒的眼睛,同时睁开另一双。

艾瑞克的样子懒散而随意,门打开时,他脸上是惊讶,和惊讶以外的一团混乱。查尔斯把这解释为自己来得太快了,他不该这么积极,这么一厢情愿。

好在艾瑞克依旧保持着礼貌,没有拒绝他的到访。他请他进屋,动作中有些手忙脚乱,他的裤子都没完全穿好,一边的背带松垮着吊在腰间。查尔斯只能挪开眼睛,等他打理好。

艾瑞克开始带他参观这房子,一面把满地的乱七八糟踢出了一条路。男人似乎不大自在,就好像这不是他的家,而是查尔斯的。查尔斯跟在他身后,好奇地,有趣地,偷偷地瞧着四周,瞧着他藏在发灰的白衬衫里头的、笔直的背。

比起屋里的荒唐,更为怪异的是满墙的画作。艾瑞克对用色近乎残酷地吝啬,他在画面的把控上堪称暴君,只允许灰,黑,和泥土的惨褐担纲主角。而零星出现的其他色彩,看起来也已经成为了灰的一种,或者灰的臣仆。整个画布是一团扑面而来的浓郁的阴暗,就像他自己。

查尔斯脱下外衣搭在手上,露出了他绣丝鲜艳的马甲,与之相比,更为鲜艳的是他的眼睛和嘴唇。艾瑞克在引他参观时偶然回头,像在枯井里生活的人忽然拉开厚重的窗帘,看见了不可思议。

他不禁用一种古怪的、惊异的眼光打量起他来。对上他的目光,查尔斯笑起来,“我有幸邀请你为我画幅画吗?”

“我从不画肖像画。”艾瑞克从奇景中醒来,转头在为他不打算示人的几幅画作披上罩衣,一面说道。

“可以不是肖像,”查尔斯意识到自己在咬嘴唇,于是松开了它,“什么都行,随便你发挥。”

艾瑞克笑了,像是讽刺,“我很贵的,”他说,“你可得想好。”

而查尔斯是不会放弃的,“你收多少才肯?”

画家不再说话,他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确有此意。他转过去,伸手去摩挲画架上的毛刺,答道:“500英镑。”

这简直是疯了,对于一个一分钱名气都没有的画手来说。

所以查尔斯一定也疯了,疯得很重。“好的。”

艾瑞克瞪着他,看着他拿出了钱包。

他说500英镑绝不是开玩笑,只是他从没见过直接付全款的买主。他抽出几张还了回去,“定金收一半就好,”他说,一面把那些干净的纸币窝成团胡乱塞进了口袋。

查尔斯感到尴尬,不过他很快就重拾信心一样地四处转悠起来。艾瑞克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时不时捡起一两件东西扔进垃圾桶,有时是画稿,有时是空酒瓶,有时是女人的内y。

查尔斯只能装作没有看见,继续他仿佛饶有兴致的提问。“你最得意的作品是哪幅?”它们都糟透了,他想,但飞快地在心底禁止自己这样想。

艾瑞克皱起眉头,那表情一瞬间刺伤了查尔斯。他知道他的画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了——根本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没有人关心,从来没有。

“这个,”艾瑞克快步走过去,指出它,像指着他胸口燃烧的火,他眼睛里不灭的光,“你感觉到了吗,漩涡和森林,海洋深处的缺口,烈焰尖端的缝隙。这是我最得意的一幅了,”他又退了几步,从地上拿起另一幅架上来,“还有这个。”

他用词也很奇怪,不比他的画作逊色,但查尔斯在连连点头。他的画家不能再经受一点打击了,他绝不能做这个恶人。

况且,没有登高者会拒绝捷径。崇拜,就是他靠近艾瑞克的捷径。他傲慢的样子仿佛无所不知,查尔斯知道他不过是在卖弄,可他喜欢被他当作炫耀舞台。这让他觉得他们是亲密的,而不是单向的关系。

他想要他的注视,而艾瑞克也想要他的,虽然不属于同种意义。这很公平不是吗。

于是他在画家喋喋不休自吹自擂和言辞艰涩的画作介绍终于告一段落时候说,“你是个天才艾瑞克,它们不应该躺在这里,这是,是世界的损失。”他感觉到当一个诗人的妙处了,就是他永远不会词穷。

“你也这么觉得吗!”艾瑞克握着他的肩,他的劲儿可真大,“你真的这么觉得?”他又放开他了,奔向自己的画板,拿起那一塌糊涂的调色板,“我应该立马开工,”他说,“我不能再这样浪费时间了,你说的对,这是世界的损失。”

查尔斯一时更加不知所措,“那,那我会打扰你吗?还是你希望我离开?我不知道,我,我写作时候总是把自己关起来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

而艾瑞克仿佛没有听见,过了好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才从画板后面飘出来,“嗯?不用。”

然后屋子就彻底静止了,只余下厚重颜料和画布急切的摩擦声。

查尔斯等了一会儿,仍没有人和他说话,或者看他一眼。他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可这儿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更别提沙发了。唯一牢靠的应该是那张床,而他不能坐在那上面,这不礼貌,而且,他不确定那上头的褶皱意味了什么,他不想在上面闻到廉价的香水味。他不想。

天渐渐黑了,余晖的射线从气窗漏进来,如一道瘦长的光柱。查尔斯在地板的一方绒垫上抱膝而坐,他就要睡着了,直到艾瑞克突然爆发出怒吼。

“这都是垃圾!”画家吼道,“这不是我,这不该是这样的!”

他把画板摔在地上,画架碎裂,一簇木头弹起来,划伤了他的脸。查尔斯吓坏了,“艾瑞克,艾瑞克,”外衣掉在地上,他冲上去抱住他,“艾瑞克,”他叫着他的名字。他能说什么呢?“这挺好的,”——这是十足的假话;“冷静点,”——这会不会令他更难受呢。

“放下它吧,”最后他说,“没事了,没事了。”

艾瑞克像是突然意识到这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他迅速地冷静下来,像结冰一样。顷刻,他脸上的膨胀的情绪已荡然无存,恢复成了一种可笑的无所谓的神情。

而查尔斯望着他,目光依旧带着恒定的柔情。尽管他什么也没说。艾瑞克的伪装开始出现裂缝,紧接着,仿佛被一种神秘的东西刺入心扉,他的眼泪掉落下来。他像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一样,举着手背,观察那滴东西,随后,那上面又掉落了更多。

“你对我做了什么?”画家茫然地望着他,像孩子望着母亲。

查尔斯眼眶尽湿,他捧着他的脸,轻轻地说,“艾瑞克,你看看你都对自己做了什么啊。”

他们紧紧抓着对方,拥紧对方,艾瑞克在无声流泪,查尔斯也是。他们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最后,查尔斯甚至说起了小时候的事。

他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嘲笑自己,一会儿嘲笑对方,夕阳早就散尽了,屋里黑乎乎的,可他们仍然依偎在地上,谁都没有提出要去点灯。


再醒来时,查尔斯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裹着软软的被子。他的衬衫解开着,其余的没有任何变化,连靴子都还在脚上。而艾瑞克呢?他连忙坐起来。

他看见了什么?

他的艾瑞克正坐在床尾,笔触刷出好听的声响,他的白上衣松垮着,头发也乱乱的,但他聚精会神,仿佛这些都和他无关。忽地,他那个金色脑袋自画板后面冒出来,瞧见了查尔斯,随后,就连笑容都像是金色的了。“早上好,”他说,脑袋又消失了,但他还在下命令,“别动,很快就画好了。”

艾瑞克为他的作品上完最后一块颜色,放下画具,撑着腮瞧了好一会儿。他的眉心渐渐松开,嘴角也渐渐露出了微笑。一种全新的奇妙的满足感充满了他,他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说,“你得看看这个查尔斯,你一定得看。”

没人回答他了,他伸出头去瞧,枕头上也是空荡荡的。这让他吃了一惊,他像个傻瓜一样挠着头,仔细回忆查尔斯离开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结论是,没有,查尔斯没有离开,他只是提出要洗个澡,就去了浴室,水龙头还是他教他拧的,那东西年代久远,顶不好用了。

所以他立马凝神听了听浴室里头的动静,他听到了水声。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家乡的那条河,他喜欢在里头游泳,也喜欢对着它撒尿。这声音令他快乐,更不用说查尔斯居然还在唱歌。

水声戛然而止,艾瑞克这才想起该找个毛巾给人家。他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一条没擦过颜料的。查尔斯打开了门,于是这又带给了他新的惊喜,他从不知道热水能让一个人这么高兴。

查尔斯在一边擦头发时一边笑着问,“画好了吗?”

他立即向他展示了成果,而查尔斯眼睛亮亮地,抿着嘴,似笑非笑,这真让他焦急。

“我喜欢它,”查尔斯总算坦诚相告了,“我并不懂太多美术的艺术,但我从里面感受到了美,一种平静的美,而不是那些的怒气冲冲。”

艾瑞克忽然愣住了。

而查尔斯又在自我纠正,“哦,不是说那些不好,我只是,只是……”

艾瑞克只觉得浑身发热,他突然恨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查尔斯的一部分。于是他飞快地扔掉了它,扔掉了那张平静的美,坦白说他的动作和平静真是一点关系也扯不上,他抱住了查尔斯,抱着他的湿漉漉的脑袋吻他。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亲吻,突如其来,但它和那些预谋许久的亲吻一样甜蜜和醉人。查尔斯在亲吻中失去了呼吸,于是他放开他,让他休息了一会儿,而后追逐上去继续这个吻。

他在鼻尖相碰的亲密时刻调笑他的作家,“你没有和人亲吻过吗?”

“当然吻过,”查尔斯矢口否认,可沉默了几秒又追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艾瑞克抱起他,命令他夹紧自己的腰。他抱着他一路走,查尔斯以为那张床会是他们的终点,但那不是。他们走到了门口,查尔斯惊呼出声,他还没换衣服呢,只裹了件艾瑞克的特大号睡袍,他可不要出门。

可艾瑞克偏要这么干,他沿着楼梯向上爬,没几步,打开门——噢,原来如此,他们来到顶楼的露台上了。

艾瑞克把他放在台阶上,自己蹲下,单膝跪地那样凑上前去吻他。“为什么?”总算可以说话时,查尔斯昏昏沉沉地问。

“没有为什么,”艾瑞克如此答道,“只是突然想在阳光下吻你。”

几天以后,艾瑞克交给了查尔斯一幅成品,那依旧和他的其他作品一样,抽象,线条粗放,风格浓郁;但又有了很多很多不一样,它开始平和,开始出现明亮的光斑。查尔斯把它带走了,连同艾瑞克的心一同带走了,他要回伦敦找人装裱,挂在家里大厅正面的墙上。

他们在车站旁若无人地拥吻,一个盛装的青年,和另一个穿着酸溜溜的。但他们毫不在乎。在催促的哨声响起时,查尔斯终于说出了那个问题。

“我走以后,你可以不去找姑娘吗?”他低声地问他,末了又补了句,“小伙子也不行。”

艾瑞克瞪着他,像是难以置信。

“我看到她了,在我第一天来的时候,”查尔斯说,“可别想抵赖。”

而艾瑞克笑着吻他的眼睛,“真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能忍到现在才问我,”他的画家狡猾地瞧着他,“你这样隐忍又宽容的样子简直让人想求婚。”

查尔斯忽然一动不动了,他推开他的吻,保持距离地那样瞪着他。奇怪的是,艾瑞克也不再说话了,他一向潇洒风流,竟然也显出了点儿局促与不安。

“你会吗?”查尔斯低声地、缓缓地问。

下一刻,笑容在画家的脸上重新绽放,他的金色头发也比不上他灰绿的眼睛更明亮了,“我会,”他牵起他的手在唇间反复亲吻,“我会的,我会。”


tbc

[返回目录]

评论 ( 23 )
热度 ( 139 )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TOP